家乡的油盐豌豆

家乡的油盐豌豆

图片上的一盘油盐豌豆,是油豆诗钰大伯所炒。看的盐豌时候,我能清晰地品出豌豆的家乡滋味,豌豆的油豆香味,吐豌豆皮的盐豌感觉。不过,家乡儿时我吃油盐豌豆的油豆时候,不大吐皮,盐豌合在一起嚼了吞了。家乡

家乡的油豆油盐豌豆

陈艳萍

豌豆,就是盐豌北方人说的蚕豆。

去年寒露时节播种下去的家乡豌豆,春天一来,油豆就开花。盐豌长在路边,紫白点点,清气雅雅,弯着绻着豆蔻年华的小样儿。女孩子看了,忍不住偷偷摘。豌豆花好看,花心一点黑。等到长出豌豆时,豌豆皮上也会有一点黑。

植物的花和果实之间的关联性,既神奇,也觉得必然。

花谢后,长出豆荚来,稍稍鼓胀时,那是生吃的最佳时刻。清甜嫩化,一股草鲜味,有现今任何水果无法比拟的口感。这时候,放牛人得特别注意,稍不留心,牛会吞上一大口嫩豌豆,气定神闲地嚼。

放学了,一群孩子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,眨眼间,几个男孩不见了。女孩们当然知道,他们扎进旁边的豌豆地,剥豌豆米压饿解馋去了。几个小鬼头女孩一商量,一场恶作剧现形。趁着他们猫着腰进行得如火如荼时,其中一个女孩大声喊:“有人来了,有人来了。”

田野空寂,声音传得远,几里路之外的人也能听到。男孩们赶紧从豌豆地里钻出来,手里抓着一把嫩豌豆。田埂窄,旁边是刚犁好的水田,水的光泽和太阳的余晖相遇,熠熠灼灼,晃眼睛。几个人慌不择路,同时一挤,“扑通”一声,华兵掉进水田,四仰八叉地扎挣。

伙伴们四下一望,见没有人来,大家停止逃跑,拉起华兵。此时,华兵已成了泥猴。衣服还不打紧,可书包打湿了,回去肯定挨打。他吓得“呜呜呜”地哭起来。

目睹这个场景,女孩们笑得恨不得打滚。听见哭声,才想起闯了祸,随后一溜烟跑了。

再长几天后,豌豆越发饱满,这时候,人们叫它“清泡子”,摘下来炒着吃或者做汤,清香绵密,是美味佳肴。尽管大人们知道,可大家并不在这个时候采摘它做下饭菜。这些豌豆,要等它们长老变绿,硬得像一颗颗小花米石,才收回来晒干,将来派大用场。

心疼孙娃的祖母顾不得这些,去菜园子采回来后,剥掉外壳,在水中浸泡一小会,煮熟捞起来,加油盐翻炒。几个孩子围着灶台,手里拿着一张书纸接着,祖母每人舀一勺。得着的,赶紧散开吃去。

收获豌豆后的田地,种作物,再不需要加肥。豆梗收回去,捆扎后,过年的时候炒豌豆。豌豆梗炒豌豆,属原配,豌豆更好吃。

快过年了,母亲拿出积攒的老豌豆,搬出积攒的豌豆梗。炒完炒米后的热锅,把豌豆倒进去“扑啦扑啦”地和着沙炒。炒豌豆的香非同一般,又浓又醇。吃这种豌豆,要牙好,铁似的,有铁豌豆一说。

炒豌豆吃了口渴,揭开家里的水缸盖子,上面一层细冰,拿起来嚼得咯蹦脆。也或者拿一根竹竿,到屋檐下打冰棍儿。一人打,一人接,总有接住的。冰棍儿没一丝甜味,孩子们你争我抢,吸吮夏天的清凉滋味。

早晨,我去喊秋秋上学。她家房间里有一张破旧的桌子,桌子上摆着两个青花瓷坛,瓷坛里有秋妈妈炒的豌豆。我进去时,秋秋正抓一把往自己口袋里装。看见我,也抓一把往我口袋里装。一路上,有豌豆吃着,长路就变短了。

豌豆,可以炸。炸场米的师傅来了,有豌豆的人家,孩子装一木升豌豆去排队。豌豆硬,花的时间长,师傅会多收几分钱。豌豆从生到熟的过程,香味是递进的。越到后来,越浓。特别是那一声爆响之后,豌豆香传遍整条小街。每一粒豌豆,都破了相。一咬,脆脆粉粉,口齿留香。不怕大家笑话,那个时候,我最想炸豌豆吃。

母亲当然不会把家里的豌豆全部炒成零食,她还会留一些,菜地里青黄不接时炒一碗油盐豌豆当菜吃。

这道菜看起来简单,其实又复杂又需要技术,弄不好就是外壳焦糊,里面夹生。和红薯类似,要熟不熟,吃了不消化,屁多。

铁锅烧得热热的,把洗净沥干的豌豆倒进去,不停地翻炒。再把灶火小下来,炒至豌豆外壳少许变黄,变糊,变焦后盛起来,快速倒进冷水中浸泡。这一热一冷的过程,就叫“焌”,有些地方还叫它“焌豌豆”。

等豌豆泡胀变软后,沥起来。菜油烧至冒烟,放少许水,加盐,倒进豌豆翻炒。差不多后,放些切成丝的青红椒。快熟时,加大蒜头。

别小看青红椒和大蒜头,它们是油盐豌豆的灵魂。大蒜头,晚些放,也有讲究。放早了,大蒜头太熟,蒜香味就淡了。

油盐豌豆,油盐豌豆,是很形象的。炒这道菜,豌豆本身不太进油盐,那油盐就匍匐在豌豆上,像刷了一层光裹了一层霜。不好夹,只能往碗里拨。咬在嘴里,咯嘣脆,味馥郁 ,有嚼劲,回味悠长。

剩下的,母亲收进碗柜。孩子们临去上学,溜进厨房,抓一把放口袋里,油渍染的口袋乌一块青一块,有味得可以剪下来一并吃掉。

油盐豌豆好存放。家里若有大孩子在外上中学,回来拿菜,母亲炒一碗油盐豌豆,是一星期的下饭菜。

这碗菜香脆,可我家里不常炒。爷爷奶奶老了,咬不动,奶奶常做的是汽水豌豆。枯豌豆用水泡涨变胖,沥干后倒进锅里翻炒至变色,赶紧拿尖嘴油壶沿锅淋一圈菜油,迅速盖上锅盖。不多会,传出“嘭嘭”脆声,那是豌豆在开花。待响声小了,揭开锅盖,这时,冷不丁会有几粒不听话的豆儿“噌”地一声跳上灶台。该加盐了,翻炒几下盛起来。小饭桌边,爷爷的一杯小酒已斟上,正等着呢!

炒过汽水豌豆的铁锅,就着那缕豆香 ,把淘好的米倒进去焖熄锅子饭,是奶奶的拿手好戏 。底下一层焦黄的锅巴,有豆香,滋味特别,我已很多年没有吃到。不,是再也不会吃到。正如鲁迅先生《社戏》里的那个结尾:再也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,再也没有看过那夜似的好戏了。

乡下人家烧土灶,都有煨汤的小瓦罐。泡好的豌豆,装进瓦罐,煨进做过饭后的热草灰中,几个时辰后拖出来,熟豌豆香扑面而来。这道煨豌豆菜入口即化, 营养丰富,暖老温幼。

小时候,听得最恐怖的一件事,就是有人用一粒豌豆,把另一个人打死了。我不信,心想这么小的东西,怎能致人于死地?缠着问奶奶,奶奶说运气不好,打着太阳穴了。经年过去,每每想起,仿佛真有一粒豌豆,打在自己的太阳穴上,有惊心的感觉。

我已很多年没有吃油盐豌豆,便在心里以为,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,它或许已不能算一道菜了。不,不是这样的。现在的故乡,油盐豌豆,依然是好菜。严格说,是下酒菜。男人比女人爱。我的朋友们,千里迢迢回故乡,酒桌上,必有这道菜。临走,汽车后备箱里,一定还有一袋子生豌豆。

异乡生活,他们并不多下厨。但有些时候,心有所想,便走进厨房,为自己炒一盘油盐豌豆。置酒灯下,思家万里。心下快活,口不能言。



陈艳萍,笔名心然,湖北天门人,现居武汉,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,自由写作者,出版了散文集《故乡的女儿》。